夜深露重,锦碧将床前的纱帘放了下来。烛火映在床上,满床尽是昏黄之色。端微将手中的地图展开,一面看着地图上的山川河流与广阔疆域,一面听着纱帘外的晏峥说话。疆域万里之广,北域不冷不热,正是好时候;江南风景秀丽,也别有一番风景。
她看着已经做上记号的地点,心中欢喜里许多,仿佛已经离了京城。
“殿下,陈湘亲属所写的诉状与一应文书,计抚司已经拿到了大部分,很快可以继续行动了,”晏峥低着头,“听说崔汝近来颇为恼火,不知是不是因为崔复的事。”
“崔复做的恶事如今人人皆知,他自然恼火,有这样一个侄子,他的官怕是做不了多久了,”端微将地图小心卷起,压到自己枕下,“这几日我总有些预感,像是什么事情会被谢祈明察觉一般。你且记住,若他真的知道了什么,无论对我做什么,你切记你与计抚司不可太过冲动,我自有打算。”
晏峥闻言轻轻皱了皱眉,但还是抱拳拱手:“遵命。”
这几日多梦,每日醒来都是大汗淋漓。其实自那日御花园中他将她唇脂拭尽时她便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过此后数日他都未提起此事,因此端微也有些拿不准。明日尚要去议事堂试探试探,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端微因为已经两叁日未见他,故而在第二日挑了傍晚时分才去。钟由先向内禀明过了,才见谢祈明出门。他自议事堂出来,只见端微正躲在门口的树下,人虽藏着了,裙摆却露出来。他轻笑一声,假意没有看到,自顾自地从树旁走了过去。
只走出两步,身后便传来了她不满的声音。端微向前快走了两步,伸手勾住他的手臂:“我这样大一个人,你都没看见?”
他低头看她,面上似乎微微吃了一惊:“殿下何时来的?微臣方才出门,好像并未看到殿下。”
端微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轻轻哼了一声:“你就装成看不见好了,我走了。”
她这样说着要自己向前走,手却没撒开。谢祈明见状又低头看她,端微又瞪他一眼。他不禁挑眉,伸手捏了捏端微的下巴:“殿下不是说要走吗?”
“前面有湖,我怕水,夜里不敢自己过桥,”端微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也伸出手掐他的手臂,“你就知道我害怕,故意走这条路对不对?”
端微要生气又不敢生气时,样子像微微炸毛的小花猫,逗她时就觉得有趣。他在夜色中捏了捏她的下巴,似乎能感觉到她脸上的神情。
这桥已修了有些年头,但依旧坚固。桥边有垂柳丝丝,湖面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飞鸟掠过方点起一圈涟漪。端微站在他身侧望向湖面,又踮着脚看向他的脸。谢祈明低头,她点了点自己的唇,无声地看着他。
端微今日似乎未涂唇脂,没了往日熟悉的桂花香。他弯腰靠近她的脸,却并未吻下去,只看着她嫣红的唇瓣,指腹慢慢地按了上去:“殿下今日,未涂唇脂。”
端微手上一颤,扶着桥的栏杆:“所用的唇脂恰好用完了,此物费事,待几日后方有新的。”
湖畔有风,柳枝的影子在端微的脸上晃。谢祈明点了点头,可目光依旧未从她的唇上移开。他居高临下地看她,指腹顺着她的唇一直到唇角,贴近她耳边时声音轻了一些:“听闻殿下的唇脂十分特殊,所以前几日微臣特地弄了些来,不过制此物的匠人说,若按原方,便不得此香气。想要此香气,须向其中加入一味毒物方可成。殿下可知是什么?”
端微身上一阵寒意,她胸膛内的心剧烈跳动,她有些勉强的笑了笑,看向他的脸:“是冬藤散吗?我幼时常服此药,也是母亲让我服下的,我只知这是药,未曾想这竟是毒物吗?”
谢祈明看着端微的神情,眸中似有万千寒意。他手指不紧不慢地摩挲着她的唇角,像是在考虑她话中的真假。端微倚在桥栏上,身后一片冰凉,她抬头望着谢祈明的脸,声音颤了颤:“你……你不信我吗?”
“殿下用着这有毒的唇脂,又将微臣咬伤,”他手掌捧着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殿下要微臣如何不怀疑?”
“我用它只因香气特殊,且我自小就用冬藤散,母亲只说是药,未告诉我是毒物。”端微急急地解释道,“我……我并不知它有毒,若知道,我怎么会用到自己的唇上。”
“殿下为保大齐江山永固,都肯以储君之尊委身于微臣,又怎么没有可能以身投毒呢?”谢祈明语气慢慢的,捧着她脸颊的手慢慢向下滑到了她的脖颈上,“微臣实在很难相信殿下的话。”
端微依旧镇定,她低头轻吸了一口气,抬眼时眼眶便红了:“我怎会不知,你留我性命也是因为现在尚须一个储君。正因如此,我方愿意讨好你,也愿意只有你一人。我想若你喜欢我一些,我便不用担心大齐江山易主。可现在——你既不信我,杀了我便是。”
她仰着头,任凭他的手掌落到她颈上。谢祈明看着她,那泪珠已经滚出来落到了下巴。他手掌握着她的脖颈,却未用力,指尖只触上她滚落的泪珠,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