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厉十岁那年,般若岛,早春。
早起的他发现雨已经淅淅沥沥止住了,落地窗外的木质露台浸了两夜的雨水,湿嗒嗒的淋满了白的、粉的、嫩黄的落花。远山含黛,层林浸染,浓浓的雨云似永远不会化开的结晶,飘散在山间,却更添几分沉冷的润泽。
伸伸懒腰,慢吞吞地洗漱完毕,懒懒地穿上练功服,提了扫帚簸箕,推开门,一点一点地扫起来。
说实话,他来这里两年了,每天除了千篇一律的防御攻击训练,各类武器的搏击,外加无聊的文史经济、天文地理,甚至包涵了为人处世的教育……
就只有陪着岛主日复一日整理这些花花草草,有的时候送些他要的东西去实验室,有的时候陪他下下棋,或者跟他过几招,再无其它事情。
总之,般若岛,不像他被告知的那样可怕。
也许是因为他聪明,超越一般的聪明。
入岛的第一天,他和“她”被强行分开,她被送去“黑崖”,一个完全神秘的地方。而他留在内岛,第一站,就是“送检”,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确认他的骨骼、身体发育情况,外加测试他的智商。
那些逻辑、形象、数字问题,他本不想照实答的,就像他在家里玩的小手段一样,装小孩,闹闹小情绪,多有趣啊!可转念一想,他已经不在家里了,他的家人抛弃了他,因为他是“她”的,曾经是,所以一辈子……都是。
其实,最终是他主动要求跟来的,他对尊者说:“我不管‘她’是谁,总之教我的老师告诉我,我是‘她’的,‘她’到哪,我就跟到哪!”
英朗却又沉郁的男子竟然笑了起来,边笑边起身,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说:“那我成全你。”
于是,他陪着“她”一路漂洋过海,来到这里。
记得“她”不再穿那专属于“她”的红衣,长长的头发被剪得狗啃一般层次不齐,皮肤也失了娇艳,现出一种清霜般的菜色,但他不在意,“她”看过去还是漂亮的,只是那种漂亮,不再被定性为女孩的漂亮,而是有了一种难分性别的……隽秀。
他从未问过“她”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搂着“她”,两人缩在窄小的船舱里,互相偎依。
“她”经常被船长无缘无故地拎出去,一去就是很久,回来的时候,“她”的脸上沾满了泪渍,裤子上,鲜血淋漓。
他只能一语不发抱着“她”,但他却偷偷地,偷偷地趁着某个月黑风高夜,趁着船员们烂醉如泥的时间,用自己琢磨出的开锁工具打开了那扇紧锁的门,第n次走了出去……
悄悄推开船长室,听到野兽般的嘶吼,和“她”痛苦呻吟的刹那,他知道事先演习了多次的计划,即将实现。
氰化钾是从货仓里得到的,恐怕般若岛上有什么矿产冶炼基地吧?否则这种剧毒物,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他邪邪一笑,小心翼翼地取出盒子,摒住呼吸,将白色的粉末撒到那杯香槟里,然后静悄悄地躲到往常躲着的死角阴影里,等着船长“尽兴”后,习惯性喝上一杯香槟。
黑暗中的他默念着一句话:“别怪我!让你选我你不选,伤害‘她’,是我最不能容忍的!”
船长终于从极度的兴奋中恢复,掀开帏帐,走到外间,根本没有注意房间里多出来什么,只是惯常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时的西陵厉,不再为计划即将得逞而高兴,而是……
说不清,很复杂的感情,但是为了“她”,他一狠心,没有阻止。
接着就容易了,他看着船长绕回内室清洗,趁着有人来带走“她”之前的空隙偷偷溜了回去,再等着“她”回舱,抱着“她”,那一夜,无论外面乱成什么样,他的心都格外平静。
西陵厉打扫着落花,良久良久,才从回忆里清醒,才注意到脚下的木板,已经干净的只剩水光粼粼。
他撑着扫帚,叹了口气,多久了?还要多久?
如果他知道黑崖的具体方位,他早就去找“她”了。可是他一直没能得手,更可惜的是,这是般若岛,离开了这千坪的主休憩区,外面是凶恶的原始雨林,他试过,捡了一条命。
他分析过尊者分开对待他们的原因,无非是因为他不是罪魁祸首,而“她”才是。
只是他不明白,要一个人死不是很简单吗?为什么要把“她”送到这里来受罪呢?
话又说回来,“她”何罪之有?要说有罪,也是有违伦常,又一直故意隐瞒真相的父母。“她”已经够可怜了,被人说成“人妖”、“怪物”……
西陵厉摇了摇头,禁止自己去想这些,他已经打定主意,维持他在“她”心中,懵懂无知的小男生形象,至于远超常人的智慧和理解力,这一辈子,都不会让“她”知道,也就意味着,他要一辈子,假装活在不明真相里。
只要让“她”自然、放松,就行。
想到这里,西陵厉抓紧了露台的围栏,对着远山,洋洋洒洒吼了几声:“喂~~~~~~”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