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淙颤声俯首,额头抵在冰凉的砖面上。眼泪一颗接着一颗,落下来。
他的整颗心脏也慢慢溢满了悲痛的泪水。那颗心脏在泪水的浸泡里泣血。
那些肮脏的罪恶,不管他知不知情,他都或多或少成了因果的因。他是有罪之身,当不起圣人,无心又无力。
孝与道义。
他选了后者。
宁愿从此背负不孝弑母之罪,永世不得宽宥。
被绞杀的心脏剧烈地疼痛着,他开始咳,一声又一声,声声带血。
光洁雪白的砖面上,猩红的点点血痕和他的泪混在一起。
【卷五:终】
月皊上次从白家回来,便琢磨着自己弄个小花园。天气大好,春风温柔,她坐在后院,看着几个家丁铲土、堆砖。她时不时抬手比划着,提点意见。
这一片地方,慢慢有了一个小花园的雏形。
月皊单手托腮,坐在春风里望着这片地方,琢磨着都种些什么花草好。她想种玉兰、蔷薇,还有芍药……
“娘子!娘子!”花彤从前院跑过来,跑得飞快,春风将她葱绿的裙摆吹得扬起裙角。
月皊扭身回头,春风吹着她垂在鬓边的一细缕碎发轻柔地抚着她的脸颊。她问:“怎么急成这样呀?”
花彤一口气跑到月皊面前,弯下腰来,双手摁在自己的膝盖上,大口喘着气:“出事了,出大事了!”
月皊的身子不由稍微坐正了些。
“今儿个早上,太子殿下带着好些大臣递折子,他自请废储了!”
月皊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拉住花彤的手,急急问:“你说什么?太子殿下自请废储?他、他……他不是太子了?”
花彤重重点头。
月皊蜷长的眼睫颤了颤,模样呆呆的。她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忽然就想起那日江府侧门外,他隔着七八步的距离问她——
“月皊,如果我不是太子了,你愿不愿意和我离开长安?”
彼时她转身就走,尽量去忽略他眼里的痛楚与乞求。
红缨带着侍女们抱着还未开放的花苗从月门拐进来。十几个侍女穿着娇艳的浅粉春装,从月皊身边经过。
月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李淙的场景。
那一日是端午。
热闹的九环街装点一新。所有的檐角和路边都悬起新灯,一盏一盏动物彩灯随着清风活泼晃动。舞狮队伍挤过人群,一边跳着一边洒下亮晶晶的红色纸片。走在九环街上,稻香与粽香幽幽。
那时她刚来长安时日不长,瞧什么都新鲜,与此同时又对道路纵横的九环街不太熟悉。
她和姐姐走散了。
那么多人来来往往。她逆向走来人群里,焦急环望姐姐的身影。她唤姐姐的声音被周围的热闹叫卖声和欢笑声掩盖。她站在人群里,被挤着走出好远,心里开始有点急有点怕。
“小娘子小心!”
月皊听见提醒,却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反应迟钝地抬起头,望着从檐角落下的花灯。
她被推开,回首望去,看见那盏红色圆亭的琉璃灯在落地前被一只手接住提绳。
月皊落在琉璃亭灯的视线慢慢上移,看见李淙的脸。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竟一时之间失态地没有把目光移开。
直到李淙望着她慢慢露出一个温润的浅笑,月皊才后知后觉收回目光。
“在找你姐姐吗?我刚刚见到她了。”李淙说。
月皊惊讶地抬起一双眸子,好奇地望着他,软声问:“你认识我?”
“刚才远远看见你与你姐姐在一起。”李淙温声。
月皊仍是懵懵懂懂:“哦……你认识我阿姐。”
李淙唇畔漾出温柔的浅笑来,他说:“我是你的表兄。”
月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又不好意思地软声:“刚回京,很多亲戚还未见过……”
“走吧。我送你去寻你姐姐。”李淙抬手,手里的琉璃灯轻晃出一抹潋滟的华彩。
那一日接下来的路很长,月皊的视线里却只有那一盏琉璃灯柔绚的光影。
“娘子?”花彤拉了拉月皊的手,“你怎么啦?”
月皊的思绪被拉回来,她轻轻摇头,转过头去看正往小花园里移植的花卉。
春日乍暖还寒,月皊忽然觉得吹在身上的风有一点冷。她站起身,打算回屋去。
“娘子?”花彤悄悄去看月皊的脸色,默默跟上去。
月皊语气寻常地说:“该回去换衣裳了,一会儿小郡主就要到了。”
今日李姝遥与她约好一起出去逛逛。不过还没到约好的时候,李姝遥身边的侍女提前到了。原来李姝遥今日有事走不开,把约好一起出去玩的日期往后推一推。
月皊独自在花厅里呆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调香室,去摆弄那些香料。调香室里永远弥漫着幽香,香气会让人心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