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脸上有些动容,稍一思索之后,却是认真地道:“锦衣校尉查访的该是获罪之人,若朕派人缇骑出去打探这郭得甘,就未免过头了。锦衣卫是一柄刀,可以用,但是它的刀刃,是对付那些乱臣贼子,却绝不可用在不该当用的地方。”
说罢,朱棣又道:“朕其实也知道,锦衣卫有人跃跃欲试,可朕早已私下让人去告诫过,谁若是敢妄动,朕绝不轻饶。手里的刀子若是不听使唤了,才是最可怕的。”
徐皇后深有同感,不禁颔首。
夜幕落下,寝殿的烛火也渐渐熄了,一夜有话。
……
朱高炽近来心里舒坦了许多,父皇开始让他慢慢的接触朝政,对他的态度也有所改观。
张安世最近也老实本分,为了万寿节入宫给陛下祝寿,杨士奇和邓健二人几乎将张安世盯得死死的。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甚至过了几日,皇帝下旨,命太子前去孝陵祭祀高皇帝。
这也是一个重要的讯号,父皇得了天下,唯一的合法性来源,就在于他是高皇帝的儿子,因此孝顺自己的父亲,是天大的事。
一般这样的事,都是朱棣亲自主持,不过这一次,却放手让朱高炽去了。
朱高炽前往孝陵,主持祭祀之后,等到月末时节,回到了东宫。
只是……
嗯?
朱高炽觉得东宫有些不一样。
当然,不是说詹事府机构有什么不同,问题出在东宫的后苑。
这后苑清冷了许多,平日里来回穿梭的宫娥和宦官……似乎都不见影踪了。
甚至,平日里连负责迎接和伺候他的宦官也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养在东宫里驼背、眼花的老宦官坐在门禁之后,扬着一柄拂尘驱赶着苍蝇,悠然地晒着太阳。
见到了朱高炽,微微颤颤地来行礼。
皇孙的烦恼
朱高炽道:“这东宫怎么了?”
“啊……殿下您说什么?”
“东宫怎么了?”
“噢,噢,殿下您万福,奴婢也念着殿下呢,殿下……当初在北平燕王府的时候啊,就乖巧懂事,奴婢那时候……”
朱高炽:“……”
朱高炽索性不理他了,加急脚步,匆匆进入了大内深处。
远处……偌大的几处殿宇里,却是传出了喧闹的声音。
朱高炽进了一处殿,这一看……差一点没背过气去。
只见一台台纺织机摆着,上百个宫娥和宦官都娴熟地在抽丝织纱。
角落里,一捆捆制好的纱布堆得老高。
殿内的柱子上,挂着一张张的红纸,红纸上写着:“安全生产大于天!”
又或:“小心火烛,杜绝火种。”
朱高炽:“……”
朱高炽还见到了邓健。
邓健笑嘻嘻的,脚不沾地的穿梭于各处的织机里,偶尔停留,在某个笨手笨脚的宫女面前停下,而后亲自给她做示范。
又或者,跑去堆积如山的成品那里,检验纱布的质量。
朱高炽几乎要昏厥过去,勉强地撑住了身体。
这时终于有人发现了朱高炽,于是忙不迭地起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其余人听到动静,也都大气不敢出地起身行礼。
朱高炽此时的心情真的很不好,只朝邓健怒吼:“来!”
邓健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跟着朱高炽出去。
朱高炽怒气冲冲,手指着殿内道:“这像话吗?这还是不是东宫?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王法?”
邓健道:“这是太子妃娘娘和张公子决定的,奴婢……奴婢……”
他本来想说,奴婢也反对,当然,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作为奴婢,是不该将责任推诿到主子头上,于是忙道:“奴婢万死。”
朱高炽道:“去将张安世叫来,去叫他来。”
邓健应了,一溜烟的去叫人。
到了偏殿,朱高炽落座抱着茶盏,等到张安世来了,方才他还想绷着脸骂人,不过见张安世气喘吁吁的样子,来了便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姐夫。
朱高炽的脸色微微缓和下来,道:“你坐下。”
“哦。”张安世乖乖的欠着身子坐。
朱高炽道:“东宫是怎么回事?”
张安世自然明白姐夫问的什么,便道:“纺织啊,姐夫,你看哈,天下纺纱出松江,不过真要说生产棉纱,这天底下,谁能比得过宫里,要说人力,宫中人力充足,要多少人有多少人,要说人力的素质,这宫中的女子,既乖巧又听话……”
张安世这话是有道理的,明朝中后期,在江南区域,才发现出现资本主义的萌芽,究其原因,便是大量手工业的出现,不少商人开始聚集女工进行生产。
现在在松江一带,其实也零星出现了这样的苗头,不过规模极小,大多数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小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