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只手挽过宋亦恩的腰,另一只手绕过他的双腿,稳稳地把他抱起来,走近沙发,轻轻把宋亦恩放下,半跪跟前,先用大浴巾先擦干被水湿透的地方,然后用热毛巾慢慢捂热冰冷的皮肤,再拿出酒精和绷带,给手臂上的伤口消毒包扎。
轻轻地,轻轻地,小心翼翼地。
宋亦恩看到他低垂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毛茸茸的蒲公英白色的羽毛,温柔地端详面前心爱的土地。
“痛吗?”
“……不痛。”
智清圣没有再问什么,像登台的戏子中途忘了台词一样。宋亦恩也沉默着看着他,怕多说一句话会打碎他的关心。
他此刻眼睛红红的,像一头受伤的小鹿。宋亦恩不确定那是不是因为头顶上橘黄色灯的反光。
宋亦恩不知道眼睛更红的是他自己,他一边痛一边生怕看起来太痛的自己会动摇正在痊愈的智清圣。
宋亦恩再也不想看到智清圣哭。
他决定是该真的放手了。
这最后一夜的温柔,已经够支撑余生没有他的所有。
再睁开眼,已经是晚上十点。
在沙发躺了一会儿后,宋亦恩总算有些缓过来。他坐起身,望着对面沙发上的智清圣。
“清圣啊。”
这一声,叫得宋亦恩自己心都碎了。
余生还有几次,能这样看着他的脸,叫他的名字?
“明天7点出发对吧。”
智清圣。
“晚饭吃了吗?”
……清圣。
“李婶做了一些饭菜在冰箱,帮你热?”
清圣啊。
“我来。”
智清圣望着他手腕上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慢慢起身。
两人来到餐桌前坐下。桌上一盘香香的奶油蘑菇意大利面,几颗清透诱人的小番茄。
曾经多少个白天和夜晚,他们这么相对而坐,静静地一起,静静得温馨。
“明天一路小心。”
智清圣乖顺地点点头。
“这好像是我住进来这么久你第一次回来吃饭。”
眼神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智清圣。”宋亦恩看着他。
“对不起。”
智清圣没有说话。那时候的他不知道。
那晚的沉默,会变成余生除不尽的后悔。
–––
“滴滴滴滴滴滴滴——”
宋亦恩慢慢睁开眼,感受从窗帘渗进来的那清晨恬淡的微光。情绪还纷乱如麻,奈何天色已青白欲张。他呆呆望着头上的天花板,脑中飞快闪过今日行程:
送智清圣去机场。
联系智雅姐。
搬行李。
手术。
然后。
然后……
然后?
他死死咬着嘴唇,直到那苍白的颜色泛出血红的残氲,这才舍得起身换好衣服,打算演好最后一场优雅的道别。
一楼客厅。
智清圣坐在沙发上,远远望去,他银灰色的发轻轻软软趴在额头,温柔又乖顺。他悄悄停在楼梯拐口,偷偷望了很久。
很久。
直到视线让智清圣抬起头。
宋亦恩挤出笑容慢慢走近:
“清圣啊。”
他笑得那么好看。
“生日快乐。”
好看到智清圣根本猜不到,他现在痛得要死。
驶向机场的途中,两人静静的,谁都没有说话。窗外的风景飞快闪过,好像电影里的蒙太奇,一帧一帧刺进眼睛。
“房租走之前会放在客厅茶几上。”
宋亦恩突然希望他们可以就这么一直在路上,这样他就能一直看和智清圣并肩的风景。
“国际搭乘路口在那边。”
终点近在眼前,智清圣怎么还不回心转意?
“拜拜。”
到这一刻还想回到从前,一定是他的野心吧,宋亦恩想。
最后的最后,他没迎来智清圣伸出的手。天忽暗,晚夏轻雷,风夹泪如雨。生理性的疼痛慢慢爬遍全身,情绪的伤口如矢成谶。
朦胧中执念和记忆氤氲出断片,伸出手,那个人已经走远,耳边传来微微有些刺耳的声音,然后慢慢什么都听不见。
“喂,亦恩?宋亦恩?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在哪儿?……亦恩?亦恩?宋亦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