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
姥姥离世时是早春,办完后事,百花已开得绚烂芬芳。
离晚自习放学还有很长时间,省中门前的奶茶店冷清安静。夕阳被窗下丰腴的花瓣遮住,光线有些昏暗。
阿妹对她的安排没有异议,只是没头没尾地问:“你还记得我偷果丹皮那次吗?”
那时阿妹质问她——姥姥只给了你零花钱,你为什么不偷偷花掉?带我去买果丹皮,证明你是个好阿姐?还是证明你是被偏心那个?
汪盏立刻否认:“我不是……”
“你没有坏心眼,我知道。”阿妹睫毛一转,遮住了眼底冰冷的神采,“当个好人用不着太聪明,聪明的人,往往不是什么好人。”
汪盏没吭声,只喝了一口用香精和色素勾兑出的青苹果奶茶。
汪悬光是连续跳级进的省中,最小号的校服穿在身上也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而她的神色冰冷严肃,这么直勾勾盯着人家看的时候,令汪盏本能地生出些畏惧。
“你去了北京要是被人欺负了该怎么做。”
汪盏笑了下:“‘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应该没那么招人烦吧?”
“你长得太美,抢了别人的风头,竞争对手在你的水杯里吐口水、鞋里放针、上台前撕你的裙子怎么办?”
汪盏只犹豫了一瞬间,但从阿妹皱眉的小表情中,她明白阿妹又把她看透了。
果然下一秒,阿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有人打你就要打回去,能被感化的人一开始就不会打你。”
汪盏小声嘀咕:“我乖乖做我的工作,又不惹事生非……”
“你乖就不打你了吗?”汪悬光烦躁道,“你乖,不打你打谁?”
汪盏不赞同:“你把人想得太坏了,世上还是好人多……”
汪悬光烦躁地闭了闭眼,又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端起香芋奶茶喝了一大口,很明显不想听她再逼逼一个字。
汪盏及时闭上嘴,微垂下头,晃了晃奶茶里的珍珠,在沉默中忽然福灵心至,抬起头试探着问:“你、你是不是舍不得阿姐走?”
汪悬光放下奶茶,冰冷的黑眼眸一抬,脸上的意思分明是“你在说什么鬼话”。
汪盏挺直了后背,坐姿有些僵硬,微微笑了下说:
“阿姐不是为了养你才辍学的。我不聪明,作文虽然拿过奖吧,但数学太差了。省中肯定考不上,去年县中的文科第一名也只考了个北京的二本,毕业最多找个三四千的工作。
“好在我还有点姿色,不用等七八年后二本毕业,现在就可以赚个三四千。等以后攒了点钱,有了稳定工作,还可以参加成人高考。”
汪盏声音顿住,手指轻轻一缩,似乎是想碰触妹妹的手,但又没敢。
“不要担心阿姐,除了念书,你什么都不要想,专心考个好大学,老天爷不会只给我们苦吃,谁家的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汪悬光看着她直冷笑:“出去三天,你就会被人卖到东莞。”
从小到大早被嘲笑惯了,汪盏也不生气,捧着奶茶又吸溜了一口。
汪悬光在桌对面向她微微倾身,犀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教你一句保命的咒语,每见到一个陌生人,你都要在心里念一遍。”
“……?”
汪盏差点呛了一口。
汪悬光不觉得自己在开玩笑,声音平稳清晰,但却如机械般毫无生机:“这个人不一定是好人,他对我好,应该是藏了祸心。要是没藏祸心,那他对我其实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他只是我一厢情愿认定的好人,他根本不是好人。”
汪盏叼着吸管表情空白,好几秒后才微微浮现出一丝惊讶:“……天哪,这是你对世界的看法吗?你一直都是这么活着的?”
“这是给你的,我用不着这个,”汪悬光翻了个白眼,“世上的好人没那么多,你都算不上是一个,不要混淆概念,你是傻,不是善。”
“傻就傻呗,反正傻人有傻福,老天爷是不会亏待好人的。”
汪悬光敛去了脸上的轻蔑,一双黑玻璃珠似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不带任何情绪:“阿姐,当好人是有代价的,你希望让自己的这一生过得特别凄惨吗?”
“怎么会呢?老话说‘好人有好报’……”
汪悬光不迟疑地打断她:“‘善’是一种信念,是本性中的不忍,只有一直受难的处境下还坚持选择善行,‘善’才难能可贵。如果只想通过行善不断得到奖赏,想要所谓的‘好报’,那不是真正的善。”
奶茶店老板坐在门外的小马扎上串烤肠,店内只有姐妹两人。长休息结束,晚自习开始的上课铃遥遥传来,回荡在寂静的空气中。
“行吧,我从来都说不过你……”汪盏喝完最后一口奶茶,慢慢站起身,“你说我傻也好,假善良也罢,反正我就是相信,你对世界充满善意,世界就会回以善意。回去上课吧,我也该走了。”
汪悬光坐着没动,头痛道:“你要是被